寺院的住持睡比较好的门板,那张门板比较平。我睡的那张中间有一个洞,可能是以前装门把手的地方。还好门把手已经被取下,不过在正中央就留下了那个洞。我开玩笑说,这下好了,夜里上厕所可以不用下床,能就地解决了。寒夜,冷风无情地从那个洞吹到我的身上,使我度过不少不眠之夜。
我们这些穷比丘需要建造一些房屋来挡风避寒。可是,单单买建筑材料就已经令我们捉襟见肘,更别说花钱请建筑工人了。所以我得学习自己盖房子,打地基、抹混凝土、砌砖、盖屋顶、铺水管等等,样样都要学。
我在出家前,曾经专修理论物理,也当过中学教师,所以我惯于用脑,而不大习惯用手劳作。不过,几年只后,对于建造房屋我已经驾轻就熟,还自称BBC(佛教建筑公司)呢。
万事起头难,刚开始的时候,我觉得困难重重。砌砖这活儿看起来挺简单,无非是先抹一层灰泥,再把砖砌上去,然后这儿敲敲,那儿打打,让砖块比较整齐而已。可是当我砌砖的时候,把左边敲平了,右边就翘起来。再把右边敲平,发现砖又凸出来了。我把凸出来的砖推回去,结果左边又翘起来了!不信你试试!
作为一个比丘,我有的是时间和耐心,所以,无论花多少时间和精力,我也要把砖砌得尽善尽美。最后,我终于把那面墙砌好了,可以好好地欣赏一下自己的杰作了!可是,我看到了什么?有两块砖砌歪了!其他的砖都好好的,整整齐齐的,就这两块砖歪了。好好的一面墙,全被这两块砖给毁了!
这时候灰泥早已凝固,没有办法移动这两块砖了。我去找住持,问他是否可以把这面墙推倒重建,可是住持不答应,没办法,那面墙只好保留下来。
当有人来寺院参观的时候,我总设法不让他们走近那面墙。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它。大概过了三四个月,有一天,一位访客参观寺院的时候,看到了那面墙。
“这面墙砌得不错。”他随意地说。
我惊异地答道:“先生,您没看错吧?您没把眼镜忘在车上吧?您没看见墙上两块砌歪的砖吗?”
他的回答彻底改变了我对那面墙,对自己,乃至对人生的看法:“是,我看到了。不过,我也看到了998块砌得整整齐齐的砖。”
我呆住了。三个月来我第一次看到那两块歪砖以外的砖块,那些砌得整整齐齐、完美无缺的砖块,而且,它们的数量要比那两块歪砖多得多。其实,在那两块歪砖的上下左右都是砌得很完美的砖块。之前,我只看到那两块砌歪的砖,我注意不到其他的东西,因此,我受不了那面墙,也因不能容忍别人看到而想摧毁它。现在,我看到了那些完美的砖,觉得那面墙并没有那样糟糕,就像那位访客所说,它其实看起来还不错。二十年后的今天,那面墙还在寺院,不过,我已经不记得那两块歪砖的位置,也不再留意那小小的过失。
有多少人因为只在意对方的“两块歪砖”而分道扬镳?有多少人因为只在意自己身上的“两块歪砖”而抑郁寡欢,乃至想要一死了之?实际上,有很多完美的“砖块”也在那里,环绕在“歪砖”的上下左右,只是我们视而不见。相反地,我们每次都专注在“歪砖”(缺点和过错)上面。因为我们的眼里只有“歪砖”,所以我们否定了整面墙。
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自己的“两块歪砖”,但是我们每个人身上还有更多“完美的砖块”。只要明了这一点,我们就不会觉得事情有那么糟糕,只要能看到这一点,我们就可以宽容地对待自己,并且可以与伴侣愉快相处。
有一次,一位建筑师听过这则故事后,告诉了我一个职业秘密,他说:“我们建筑师经常会有一些小失误,不过我们会告诉客户说那是一个专为他‘特别设计的结构’,因为是专有结构,还多收他们几千块钱呢!”
所以,你房屋的“专有结构”可能始于一个失误。同样地,生活中的所有“失误”,也可以成为“专有结构”,只要你不挑剔,它们其实能丰富你的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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