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虚云老和尚1955年在云居山方便开示之二

大德狮吼 2021-03-14

四月十六日开示

今天雨水纷纷,寒风彻骨,大家不避艰辛的插秧,为了何事呢?昔日百丈惟政禅师向大众说:「你为我开田,我为你说大义。」後来田已开了,师晚间上堂,僧问「田已开竟,请师说大义。」师下禅床行三步,展手两畔,以目示天地云:「大义田即今存矣。」大家想想,百丈老人说了什麽呢?要用心体会圣人的指点。我这业障鬼骗佛饭吃了数十年,还是摩头不得尾,现在又不能陪大家劳动,话也没有可说的,勉强应酬讲几句古人的话,摆摆闲谈,志公和尚《十二时颂》中辰时颂曰:「食时辰,无明本是释迦身,坐卧不知元是道,只麽忙忙受苦辛。识声色,觅疏亲,只是他家染污人,若拟将心求佛道,问取虚空始出尘。」既然坐卧都是道,开田自然也是道,世法外无佛法,佛法与世法无二无差别;佛法是体,世法是用。庄子也说:「道在屎尿」,所以屙屎放尿都是道。高峰老人插秧偈曰:「手执青秧插满田,低头便见水中天,六根清净方为道,退步原来是向前。」佛法非同异,千灯共一光,你们今日插秧,道就在你手上,坐卧是道,插秧也是道。低头就是回光返照,水清见天,心清就见性天,六根是眼耳鼻舌身意,和色声香味触法打交道,便不清净,就没有道了。佛性如灯光,房子一灯光满。房内虽有千灯亦皆遍满光,光光不相碍。宇宙山河,森罗万象,亦复如是,无所障碍;能回光返照见此性天,则六根清净,处处是道。要使六根清净;必须退步。退步是和《楞严经》所说一样,「尘既不缘,根无所偶,反流全一,六用不行,十方国土,皎然清净」,这就是退步原来是向前。若退得急,就进得快,不动是不成的。根不缘尘,即眼不被色转,耳不被声转等,作得主才不被转。但如何才做得主呢?沩山老人说:「但情不附物,物岂碍人。如今插秧,能不起分别心,无心任运,就不生烦恼。心若分别,即成见尘,就有烦恼,就是被苦乐境界转了。孔子曰:「心不在焉,视而不见,听而不闻,食而不知其味。」心不在,即无分别;无分别,就无障碍,食也不知其味了。鼓山为霖道霈禅师,精究《华严》以《清凉疏抄》和《李长者论》,文字浩繁,不便初学,乃从《疏》、《论)中纂其要者,另辑成书。由於专心致志,不起分别念故,有一次侍者送点心来,置砚侧,师把墨作点心吃了也不知。侍者再至,见师唇黑,而点心犹在案上。这就是心无分别,食而不知其味。我们今天插秧,能不起分别心,不生烦恼心吗?若能则与道相应,否则坐卧不知元是道,只麽忙忙受苦辛,长期在烦恼中过日子就苦了。烦恼即菩提,要自己领会。

四月十七日开示

世界上人由少至老,都离不了衣食住三个字,这三个字就把人忙死了。衣服遮身避寒暑,饮食少了就饥渴,若无房子住,风雨一来无处躲避,所以这三个字一样也少它不得。人道如此,其余五道亦是一样,飞禽走兽虎狼蛇鼠,都要安身住处,要羽毛为衣,也要饮食。衣食住三事本来是苦事情,为佛弟子不要被它转。佛初创教,要比丘三衣一钵,日中一食,树下一宿,虽减轻了衣食住之累,但还是离不了它。现在时移世易,佛弟子也和世人一样为衣食住而繁忙,耕田插秧一天到晚泡在水里,不泡就没有得食。春时不下种,秋到无苗岂有收?可见一粥一饭,来处不易,要花时间,费工夫,劳心力,才有收成。为佛弟子,岂可端然拱手,坐享其成。古人说:「五观若明金易化,三心未了水难消。」出家人不能和俗人一样,光为这三个字忙,还要为道求出生死。因为要借假修真,所以免不了衣食住。但修道这件事,暂时不在,如同死人。古云:「道也者,不可须臾离也。」所以道人行履,一切处、一切事,勿被境转。修道如栽田,谷子变秧,插秧成稻,割稻得米,煮米成饭。佛性如种子,众生本性与佛无异,自心是佛,故曰佛性,这种子和秧稻米饭相隔很远。不要以为很远,就不相信这种子会成饭。成佛所以要先有信心,即把种子放在田里,等它发芽变秧,这时间又怕焦芽败种,错过时光,就是说修行要学大乘,勿误入小乘耽误前途。插了秧以後要锄草,等於修道要除习气毛病,把七情六欲,十缠十使,三毒十恶,一切无明烦恼都除净,智种灵苗,就顺利长成,以至结果。修行要在动用中修,不一定要坐下来闭起眼才算修行,要在四威仪中,以戒定慧三学,除贪嗔痴三毒,收摄六根如牧牛一样,不许它犯人苗稼。美女在前,俗人的看法是,前面一枝花,禅和子的看法是,迷魂鬼子就是她,眼能如是不被色尘所转,其余五根都能不被尘转,香不垂涎,臭不恶心,什麽眉毛长,牙齿短,张三李四,人我是非都不管。拾得大士传的弥勒菩萨偈曰:「老拙穿袖袄,淡饭腹中饱,补破好遮寒,万事随缘了。有人骂老拙,老拙自说好,有人打老拙,老拙自睡倒。涕唾在面上,随他自干了,我也省气力,他也无烦恼。者样波罗蜜,便是妙中宝,若知者消息,何愁道不了。」也不论是非,也不把家办,也不争人我,也不是做好汉。跳出红火坑,做个清凉汉。悟得长生理,日月为邻伴。这是一切处都修道。并不限於蒲团上才有道。若只有蒲团上的道,那就要应了四料简的「阴境若现前,瞥尔随他去」。人生在世,人与人之间,总免不了说好说歹的,打破此关,就无烦恼。说我好的生欢喜心,就被欢喜魔所惑,三个好,送到老;说我不好的,是我的善知识,他使我知过必改,断恶行善。衣食住不离道,行住坐卧不离道,八万细行,不出四威仪中。古人为道不虚弃光阴,睡觉以圆木作枕,怕睡久不醒,误了办道。不独白日遇境随缘要作得主,而且夜间睡觉也要作得主,睡如弓,要把身弯成弓一样,右手作枕,左手作被,这就是吉祥卧。一睡醒就起来用功,不要滚过去滚过来,乱打妄想以至走精。妄想人人有,连念佛也是妄想,除妄想则要做到魔来魔斩,佛来佛斩,这才脚踏实地,不怕念起,只怕觉迟。如此用功,久久自然纯熟。忙碌中,是非中,动静中,十字街头,都好参禅,不要只知忙於插秧,就把修行扔到一边为要。

四月二十一日开示

佛说三藏教,谓诸修行人修因证果,要经历三大阿僧只劫的时期,才能成功,独禅门修证很快,可以「不历僧只获法身」。两相比较,前者要经千辛万苦才能成功,真是为难,後者只要识自本心,见自本性,当下顿断无明,就可立地成佛,快得很。其实条条蛇都会咬人,不论小乘大乘,渐教顿教,想真正到家都不容易。诸位千山万水,来到云居,都是为办道讲修行而来,总以为打了叫香,在蒲团上坐下来,止了静就叫修行;开静的鼓声响了去睡觉,打三板起来上早殿,又是修行;开梆吃粥後,坐早板香又是修行;打坡板出坡,掘地种田,搬砖挑土,厨屎放尿,认为打闲岔,就忘记了修行了。《坛经》说:「自性能含万法是大,万法在诸人性中。」若单以坐香上殿为修行,出坡劳动时功夫往哪里去了呢?坐香上殿时功夫又从何处跑回来呢?以出坡劳动为打闲岔,有一处不能用功,则处处都不是话头,都不能用功了。古人说:「道向己求,莫从他觅。」我年轻时,在外面梯山航海,踏破铁鞋,也是为了修行办道看话头,心中只求贪多,如猿猴摘果一般,摘了这个,丢了那个,摘来摘去,一个都不到手。现在眼光要落地了,才知道以前所为都是不对。楚石老人《净土诗》云:「人生百岁七旬稀,往事回观尽觉非。每哭同流何处去,闲抛净土不思归。香云玛瑙阶前结,灵鸟珊瑚树里飞。从证法身无病恼,况餐禅悦永忘饥。」人生七十,古来已稀,更难望人人百岁,几十年中所作所为,人我是非,今日回想过去的事,尽觉全非。何以觉得非呢?拿我来说,自初发心为明自己的事,到诸方参学,善知识教我发大乘心,不要作自了汉。於是发心中兴祖师道场,大小寺院修复了十几处,受尽苦楚烦恼磨折,天堂未就,地狱先成。为人为法,虽是善因而招恶果,不是结冤仇,就是闹是非,脱不了烦恼。在众人会下,又不能不要脸孔,鹦鹉学语,说几句古人典章,免被人见笑,而自己一句也做不到。现在老了,假把戏不玩了,不再骗人了,不造地狱业了,去住茅蓬吧。就来到云居。结果又是业障缠绕逃不脱,仍然开单接众造业,说了住茅蓬,又搅这一套,就是说得到,做不到,放不下,话头又不知哪里去了,脱出那个牢笼又进这个罗网。寒山大士诗曰:「人问寒山道,寒山路不通。夏天冰未释,日出雾朦胧。似我何由届,与君心不同。君心若似我,还得到其中。」夏天冰未释,就是说我们的烦恼放不下,即如前几天总组长为了些小事闹口角,与僧值不和,再三劝他,他才放下。现在又翻腔,又和生产组长闹起来,我也劝不了。昨天说要医病,向我告假,我说:「你的病不用医,放下就好了。」我这些话只会说他人,不会说自己,岂不颠倒,修行虽说修了几十年,还是一肚子烦恼,食不下,睡不着,不知见什麽鬼,误了自己还是误谁,临插秧他就去了,我自己也不是的。说易行难,莫造来生业,回头种福田。前生没有脚踏实地做功夫,没种好善因,所以今生冤家遇对头,都来相聚了。年轻人要留心,不要学我放不下。我痴长几岁,有点虚名,无补真参实学,各位要种好因,须努力自福田。

四月二十二日开示

出家人天天讲修道,如何谓之修道呢?修是修造,道是道理,理是人人的本心。这心是怎样的呢?圣言所表,心如虚空,说一个空字有点笼统,空有顽真之分。我们眼所见的虚空,就是顽空;那不变随缘,随缘不变,灵明妙用,随处自在,能含一切万物的才是真空,修行人要明白这样的真空。识自本心,见自本性,清清白白,明见无疑,就是见道。拿北京来作比喻,若从地图看北京,有方的圆的,横的竖的,宫殿街道,南海西山等等名目,看到能背得出,终不如亲到北京一次,随你提起那里,他不用看图就能说得清清楚楚,只看图而未曾到北京的人,别人问起来虽然答得出,但不实在,而且有很多地方答不出的。修行人见道之後,如亲到北京,亲见「本自清净,本不生灭,本自具足,本无动摇,能生万法」的本性,不同依文解义的人,只见北京图而未亲到北京。空就能摆得开,无罣无碍,不空就摆不开,就有罣碍,所说和所做就不一样。所以说:「空可空非真空,色可色非真色,无名名之父,无色色之母。」色空原来无碍,若实在明见此理,则任他天堂地狱,随缘不变,不变随缘,无罣无碍。不明此理的人,虽能说得天花乱坠,也无真实受用。古来有一位老修行,在大众会下住了多时,度量很宽,待人厚道,常能劝人放下放下,有人问他:「你这样劝人教人,你自己做到没有?」他说:「我在三十年前就断无明了,还有什麽放不下呢?」後来觉得在大众会下,还是有些不自由自在,所以就跑到深山住茅庵去。这回独宿孤峰,无人来往,自由自在,以为就真无烦恼了。谁知有一天在庵中打坐,听到门外有一群牧童,吵吵闹闹的说到庵里去看看,有说不要动修行人的念头,又有说既是修行人,念头是不会动的。後来牧童都进去了,老修行坐在蒲团没有理他,他们找吃的找喝的闹个不休,老修行不动不声,牧童以为他死了,摇他也不动,但摸他身上还有暖气。有人说:「他入定了!」有人说:「我不相信。」於是有人拿根草挑他的腿,老修行还是不动,挑他的手也不动,挑他的肚脐也不动,挑他的耳朵亦不动,挑他的鼻孔,老修行忍不住,打了一个喷嚏,於是大骂道:「打死你这班小杂种!」那时观世音菩萨在空中出现说:「你三十年前断了无明的,今天还放不下吗!」可见说得一丈不如行一尺,说得一尺不如行得一寸,不被境转真不容易!憨山大师《费闲歌》说:「讲道容易修道难,杂念不除总是闲,世间尘劳常罣碍,深山静坐也徒然。」我们既为佛子,若不下一番苦心,徒然口说,也是无补於实际的。

四月二十三日开示

佛教的月刊上常说,佛门遭难,滥传戒法,规矩失传,真理埋没,这些话我也常讲。前几十年我就说,佛法之败,败於传戒不如法。若传戒如法,僧尼又严守戒律,则佛教不致如今日之衰败。我自己惭愧,初出家时不知什麽是戒,只知苦行,以为吃草不吃饭等等就是修行,什麽大乘、小乘、三藏十二部,都不知道。鼓山是福建省的名胜地方,有几百僧人,有丛林,有茅蓬,远近闻名,我就到鼓山出家。鼓山戒期只有八日,实际传戒工作只有四五天,从四月初一日新戒挂号进戒堂後,马上就教规矩,省略了很多手续,又没有比丘坛,新戒受戒什麽名目都不知,初八日在头上燃了香,戒就算受完了。後来我到各处一跑,传戒的情形各有不同:天台山国清寺戒期五十三天,尽是小和尚受戒;普陀山戒期十八天,名叫罗汉戒;天童寺戒期十六天,宝华寺戒期五十三天,安徽甯国府戒期三天,徽州某寺戒期更快,一昼夜就完事,名叫一夜清。後来看经律,才知这样苟且传戒是不如法的。《楞严经》说:「若此比丘,本受戒师,及同会中,十比丘等,其中有一不清净者,如是坛场,多不成就。」可见三师七证这十师中,有一不清净者,戒就白传。《楞严》又说:「从三七後,端坐安居,经一百日,有利根者,不起於座,得须陀洹,纵其身心,圣果未成,决定自知,成佛不谬。」近代传戒,不问清净不清净,如法不如法了。中国佛教,自汉明感梦,腾兰二尊者初来此土,不足十师,不得授具,但与道俗剃发,披服缦条,唯是五戒十戒而已。曹魏嘉平二年昙摩迦罗译出《僧只戒心》,初行受戒法,沙门朱士行为此土受具足戒之始。梁武帝约法师受具足戒,太子公卿道俗从师受戒者四万八千人。此应是受菩萨戒。唐道宣律师於净业寺建石戒坛,为岳读沙门再受具戒,撰《戒坛图经》。宋真宗昇州崇胜寺,赐名甘露戒坛,诏京师立奉先甘露戒坛,天下诸路皆立戒坛,凡七十二所。皇帝立的戒坛,受戒的人要经过考察的。初受沙弥戒,梵语沙弥,华言息慈,谓息恶行慈也。七岁至十三岁名驱乌沙弥。佛世小儿出家,阿难不敢度。佛言:「若能驱食上乌者听度。」十四岁至十九岁,名应法沙弥,谓正合沙弥之位,以其五岁依师调练纯熟,堪以进具也。二十岁至七十岁,叫名字沙弥,本是僧之位,以缘未及,故称沙弥之名。比丘戒要满二十岁才能受,很严格的,有未满者,佛听从出世日算起,以闰年抽一月,以大月抽一日,补足助成二十岁。古有许多大祖师,未拘定年龄者也不少。清代以来,皇帝多是菩萨应世,如顺治出家,康熙、雍正都受菩萨戒,由国主开方便,凡是僧人不经考察,都能受戒。不知慈悲反成不好,以前传戒还可以,如宝光寺、昭觉寺、宝华山、福州鼓山、怡山等处,犹尚慎重,其他丛林小庙都在传戒,乃至城隍土地,会馆社坛,都传起戒来。我因此在《三坛正范·後跋》略云:「更有招帖四布,煽诱蛊惑,买卖戒师,不尊坛处,淫祠社宇,血食宰割之区,乱为坛地,彼此迷惑,窃名网利,袭为贸易市场,本是清净佛土,翻为地狱深坑。」近来《弘化月刊》指责滥传戒法的话,说得更不好听。我过去每年也在传戒,地狱业造了不少,其中有点缘故,欲想挽回後进,也是不得已而为之。我初到云南鸡足山,看不到一个憎人,因为他们都穿俗服,所以认不出谁是僧人。他们全不讲修持,不讲殿堂,连香都不烧,以享受寺产,用钱买党派龙头大哥以为受用。我看到此情形,就发心整理鸡足山,开禅堂坐香、打七,无人进门;讲经,无人来听;後来改作传戒,从前僧家未有传戒受戒者,这回才初创,想用戒法引化,重新整理,因此传戒期限五十三天,第一次就来八百多人,从此他们才知有戒律这一回事。慢慢的劝,他们也就渐渐和我来往,渐知要结缘,要开单接众,要穿大领衣服,要搭袈裟,要上殿念经,不要吃烟酒荤腥,学正见,行为逐渐改变。我借传戒,把云南佛法衰败现象扭转过来。鼓山以前传戒只八天,只有比丘、优婆塞进堂,没有女众,各处远近寄一圆与传戒师,给牒,在家人搭七衣,称比丘、比丘尼,名为寄戒。我到鼓山改为五十三天,把这寄戒不剃发搭衣等非法风气都改了,很多不愿反对的,弄到有杀人放火的事件发生,岂非善因反招恶果。请慈舟法师来鼓山办戒律学院,他自己行持真是严守戒律,我很敬重他的。办道这事,总在自己,不在表面。古来三坛戒法,每一坛都要先学足三年才传授的。佛灭後,上座部分至五百部,事情复杂多了。佛在世时亦方便,有十七群比丘,年未满二十而受比丘戒的祖师也多,如不讲忏悔,纵至百岁亦是枉然,每见几十岁的老法师不守戒的也不少。这些情况,老禅和子都知道,初发心的要谨慎护戒。学习大小乘经律论,以求明白事理,清净觉地本来不染一尘,但佛事门中就不舍一法,出家受戒,先受沙弥十戒,此十戒中,前四是性戒,後六是遮戒。次受比丘戒,有二百五十戒,尼众有三百四十八戒,不离行住坐卧四威仪和身口七支。菩萨三聚净戒,一摄律仪戒,无恶不断,起正道行,是断德因,修成法身;二摄善法戒,无善不积,起助道行,是智德因,修成报身;三摄众生戒,无生不度,起不住道,是恩德因,修成化身。持戒有小乘大乘之别,小乘制身不行,大乘制心不起;小乘在三千威仪八万细行中制身不犯,大乘连妄想都打不得,一打妄想就犯戒,大乘讲虽容易,行起来就难了。舍利弗过去在因地中想行菩萨道,离开茅庵,不做自了汉,发大愿心,入世度众生,到十字街头打坐去。有一天,见一女人大哭而行,舍利弗问她何故如此伤心?女曰:「我母亲有重病,医生说要世人活眼睛才医得好,这事难办,我感到失望,所以伤心痛哭。」舍利弗曰:「我的眼睛给你好不好?」女曰:「谢谢你!真是菩萨,救苦救难。」舍利弗遂把右眼给她。女曰:「错了,医生云须用左眼才对!」舍利弗勉强又把左眼挖出给她,这女人拿起左眼闻一闻,说:「这眼是臭的,不能用。」弃之而去。舍利弗觉得众生难度,便退了菩萨心。你看修行菩萨道难不难!受比丘戒时,戒和尚问:「汝是丈夫否?」答曰:「是丈夫。」受菩萨戒时,戒和尚问:「汝是菩萨否?」答曰:「是菩萨。」问:「既是菩萨,已发菩提心未?」答曰:「已发菩提心!」既如此说,就要做得到,否则脚未踏实地,被人骂一句就放不下,动起念头,就招堕了。既受了三坛大戒,你我想想,像不像沙弥、比丘、菩萨呢?自检讨去。

四月二十五日开示

我今天在过堂的时候,看见各人吃饭,渐渐有些散乱。吃饭时候容易散乱,亦正好对治散乱。世人不知人身之宝贵。《大涅盘经》偈曰:「生世为人难,值佛世亦难,犹如大海中,盲龟遇浮孔。」《杂阿含经》曰:「大海中有一盲龟,寿无量劫,百年一遇出头。复有浮木,只有一孔,漂流海浪,随风东西。」盲龟百年一出,得遇此孔。凡夫漂流五趣海,还复人身,甚难於此。《显扬论》曰:「一日月之照临,名一世界;此一世界,九山八海和四洲。」九山是须弥山、持双山、持轴山、担木山、善见山、马耳山、障碍山、持地山、小铁围山,八海是七个香水海和一个大咸水海。须弥山与持双山之间乃至障碍山与持地山之间,当中都有一重香水海,八山之间,共七香水海。最後持地山与小铁围山之间,有一重大咸水海。此海中有东西南北四洲,盲龟在咸水海,百年一出头,要碰入这飘流不停的浮木之孔。《四教仪》说:「在因之时,行五常五戒,中品十善,感人道身。」四洲中北洲无贵贱,余三洲有轮王、粟散王、百僚、台奴、竖子、仆隶、姬妾之分。皆由五戒十善之因,有上中下不同,故感果为人有贵贱不等。我们现在已得人身,又闻佛法,就要依教奉行,依戒定慧种种法门降伏其心。如照律下修行,则一天到晚,持《毗尼日用》五十三咒,「佛制比丘,食存五观,散心杂话,信施难消。」大众闻磬声各正念。维那在斋堂念了供养咒之後,呼此偈。比丘吃饭时要存五观:一、计功多少,量彼来处(一钵之饭,作夫汗流);二、忖已德行,全缺应供(缺则不易,全乃可受);三、防心离过,贪等为宗(离此三过,贪嗔痴也);四、正事良药,为疗形枯(饥渴病故,须食为药);五、为成道业,应受此食(不食成病,道业何从)。五观若明金易化,三心未了水难清。要常存惭愧心,莫失正念,闻声悟道,见色明心,不要心外见鬼。各存正念者,一声磬念一声佛也,不说人我是非,散心杂话。施主一粒米,大如须弥山,若不自了道,披毛戴角还。修因感果如种田,水养禾苗,如智水润心田。能念念在道,则处处都是道场。善用心者,心田不长无明草,处处常开智慧花。既然人身已得,佛法已闻,就要努力修行,勿空过日。

四月二十六日开示

凡在三界之内,都要六道轮回,六道之中,分三善道,三恶道。天、人、阿修罗,是三善道;畜生、饿鬼、地狱,是三恶道。六道之中,每一道都有千品万类,贵贱尊卑各各不同。故经云:「譬如诸天,共器饮食,随其福德,饭色有异,上者见白,中者见黄,下者见赤。」欲界诸天有淫欲,四天王天与人间同,忉利天淫事与人间略异,只过风不流秽,夜摩天则执手成淫,兜率天但对笑为淫,化乐天以相视为淫,他化天以暂视为淫。《楞严经》说:「如是六天,形虽出动,心迹尚交,自此已还,名为欲界。」色界已无淫欲,还有色身。《楞严经》说:「是十八天,独行无交,未尽形累,自此已还,名为色界,但无粗色,非无细色。」《净名疏》云:「若不了义教,明无色界无色;若了义教,明无色界有色。」《涅盘》云:「无色界色,非声闻缘觉所知。」《楞严经》云:「是四空天,身心灭尽,定性现前,无业果色。从此逮终,名无色界。」三界轮回淫为本,六道往返爱为基。可见有淫就有生死,断淫就断生死了。三界六道,身量寿命,长短不同。非非想处天,寿长八万大劫,还是免不了生死轮回。三界无安,犹如火宅,我们打算出火宅,就要好好地修行。

四月二十七日开示

有一件事要嘱咐各位的,近日各处来信问本寺是否传戒。大家知道的,我在这里是住茅蓬,各位有缘,所以共住在一块。现在要回应政府号召,自给自食,若人多了,一时生产不及,粮食就买不到。各位向外通信,切不要说这里传戒,因为这里不能多住人。本寺的新戒曾要求我说戒,我看时节因缘,或在这里说方便戒是可以的,但不能招集诸方新戒,若人过多,食住都成问题。现在农事忙到了不得,幸而秧已插了,但还有很多事要忙的。天天要吃,若不预为计划,就没有得吃,老鼠都有隔年粮,我们也要有打算。时光迅速,又快到夏至了,夏至後日渐短,夜渐长,阳气收了。人身造化和天地一般,身心动静,行住坐卧,要顺时调护,动中有静,静中有动,动勿被动转,静勿被静转。定是体,慧是用,真是静,俗是动,二谛圆融,与天地之气一般。修行办道,无非调停动静而已,动静如法,随心所安,动静不如法,被境所迁。欢乐苦日短,忧愁叹日长,时光长短,唯心所造,一切苦乐,随境所迁。昔日有一禅和子在鼓山挂单,有一生癞病僧,别人看见都讨厌他,这禅和子年纪才二十多岁,很慈悲细心招呼病僧。病僧好了,与禅和子一同起单,病僧曰:「我多谢你的照顾,病才医好,否则我早就死了,你和我一齐到我小庙去住住吧。」禅和子说:「我先朝五台,将来再到你小庙去。」禅和子朝完五台,回到鼓山,访那病僧,那病僧就在一金丝明亮的寺门边迎接他说:「等你很久了,这麽迟到。」便倒一杯开水他喝。禅和子说:「路上未吃饭呢。」病僧说:「请稍等一下,饭就送来。」病僧便去牵牛、犁田、播种、拔秧,插秧、薄草、割稻子、碾米、作饭,不知怎样搞的,顷刻间饭就弄好了。饭吃完之後,禅和子想告假去,病僧请留一宿。迨天明下山,则江山依旧,人事全非,已改朝换代过了很多年了。我们苦恼交煎,日子非常难过,他上山住一日夜,吃一顿饭下山,就改了朝代,过了很多年月。罗浮山沙门慧常,因采茶入山洞,见金字榜罗汉圣寺,居中三日而出,乃在茅山,人间五年矣。你看时间长短是不是唯心所造呢!只要你能定慧圆融,二谛融通,深入三味,一念无生,则见无边刹境,自他不隔於毫端;十世古今,始终不离於当念。行住坐卧,不要心外见法,每天不被境转,任你暑去寒来,与我不相干。如如不动,念念无生,这就不被境转,修行就不错过时光了。

四月二十八日开示

同参道友们来问话,不要客气,直道些好。本来诸方丛林问话的规矩,要恭恭敬敬,搭衣持具顶礼後,问讯长跪,才请开示的。这里是茅蓬境界,不讲究这些。什麽道理呢?我现在一天到晚在烦恼中过日,你们多礼,我就更麻烦了,随便随时,哪里都可以问。可以说禅和子在巷里牵牛,直来直去。譬如说点灯,用的是香油,就说是香油,是洋油就是洋油:你用功是念佛就谈念佛,是参禅就谈参禅;有哪样便说哪样,洒洒脱脱的好。若说我样样都不晓得,请你慈悲开示,这就是虚伪了。如德山隔江招手,他也知你的长短。本来法法都是了生死的,参禅、念佛、看经、礼拜,种种法门,对机而说,你是什麽机,对你说什麽法。「佛说一切法,为度一切心,我无一切心,何用一切法。」如中药分君臣佐使,配合妥当,吃了出一身大汗,病就好了,病好了,药就不要了。古人说:「但尽凡心,别无圣解。」凡夫心尽,当下是佛,不用向外驰求,向外驰求,即是外道,心外一无所得,自心是佛。凡夫心,就是执着心,生气,生欢喜,毁誉动心,贪色、贪财、穿好、吃好,偷懒、打无明、不上殿等等习气毛病,甚至想成佛,都是凡夫心。若能凡圣双忘,一切处如如不动,不向外求,则见自心是佛。辞亲割爱,以参禅念佛等法门除此等凡心,以毒攻毒,病去药除。同参们请开示,常说妄想多,这不要紧,不参禅、不念佛,你还不知有妄想,因为用功回光返照,就知道有妄想。识得妄,你不要理会他,如如不动。若生心动念,就见鬼了。日久功深,水滴石穿,口诵心惟,自然归一。参禅可以悟道,念佛忘了我也能悟道。一念不生,直下承当,这里正好用功,希望各位百尺竿头更进一步。

四月二十九日开示

讲起办道,诸佛菩萨只叫除习气,有习气就是众生,无习气就是圣贤。圣贤的妙用,识得则烦恼是菩提,识不得则菩提成烦恼。烦恼与菩提,如反掌覆掌。这些话说是容易,行就为难。所以鸟窠禅师说:「诸恶莫作,众善奉行」八个字,「三岁孩儿虽道得,八十老人行不得」。虚云惭愧万分,习气深了,不能回头,不能放下,到这里住茅蓬,本想楖粟横担不顾人,直入千峰万峰去的。常住的事不要我理,理了就是多管闲事。从前当过两天家,习气难除,至今放不下,事情看不过去的偏爱讲。当家说过,今早不出坡,我还叫出坡,有人说我这就是封建,是多管。这件事公说公有理,婆说理更多。当家说大众太辛苦了,休息一下是对的,但国家号召我们努力生产,我们借了政府几万斤米,怎能不回应号召努力生产呢?虽然要大家吃苦,这是有理由的。我要开腔多嘴,是怕下半年买不到米。因为我们每人每日买米一斤半,现在木匠买米已节约减了三两,我看我们也快要减的。米少了又不增产就不够食。若今天休息,明天是初一又休息,後天若下雨,那就一连休息三天不出坡,岂不误了生产?有此原因,你们说我封建就封建,但我封建中有不封建,专制中有不专制,和有强权无公理的不同。现在春雨土松,若不趁此时候多辛苦一点,请问下半年吃什麽呢?虽说辛苦,但我们比山下的老百姓已经好得多了,他们这几天帮我们插秧才有大米吃,每天光头淋雨,还不敢躲懒,一懒又怕我们不用他。所以这麽苦,他们还要干,我们没他们这麽苦,何以还说苦呢!

端午节开示

今天端午节,本是世俗的节日,佛门不在这里执着。虚云以前也随顺世情,住近城市也有人送粽子。常住也随俗过节,现在云居山没人送粽子来。粽子本来是给鬼吃的,我们何必要包粽子,包粽子费工夫,所以只煮糯米饭应节算了。人生世上,总宜流芳千古,切勿遗臭万年。国家所重的是忠义节烈,佛门弟子,一念无生,认识本来面目,谁管他吉凶祸福。但未见无生的,就逃不出吉凶祸福,这几天闹水灾,去年闹水灾也在这几天,今年水灾怕比去年更坏。我放不下,跑出山口看看,只见山下一片汪洋大海,田里青苗比去年损失更多,人民粮食不知如何,我们买粮也成问题,而且买粮的钱也没有,所以要大家刻苦度过难关。这次没有米卖,幸蒙政府照顾,买到谷子,以前买米每人一斤半,现已减了四两,只能二十两米。以谷折米,要打七折八折,一百斤谷子,作七十斤米,要多买也不行。买谷比买米吃亏,买麦面一担二十几元,一担面粉等於两担米钱,更花得多了,但不买又不行。所以要和大家商量节约省吃,从此不吃乾饭,只吃稀饭,买谷怕买不到,自己种的又未长成,先收些洋芋掺在粥内吃,洋芋每斤一角二分,价比米贵。好在洋芋是自己种的,不花本钱,拿它顶米度过难关,我们要得过且过。

五月十五日开示

丛林布萨,一个月内黑月白月两回,《梵网经》、《四分戒本》,每月本来都要诵两次,今只半月诵《梵网经》,半月诵《四分戒本》,已省略了。梵语布萨,华言净住、善宿,又曰长养。谓每月集众说戒经,使比丘住於净戒中,能长养善法也。佛观一切众生苦恼轮回,背觉和尘,习气除不了,故方便制戒,使众生断除习气,背尘合觉。律所说的戒律,梵语称毗奈那,华言曰灭,或曰律,新译曰调伏。戒律灭诸过非,故曰灭;如世间之律法断决轻重之罪者,故云律;调和身语意之作业,制伏诸恶行,故云调伏,戒律条文多少,怕你忘记,所以每月都要诵二次。菩萨戒是体,比丘戒是用,内外一如,则身心自在。诵戒不是过口文章,要说到行到。讲到持戒也实在为难,稍一仿佛就犯了戒。持戒这事,如头上顶一碗油似的,稍一不慎,油便漏落,戒就犯了。半月诵戒,诵完要记得,口诵心惟,遇境逢缘,就不犯戒,不起十恶,佛制半月诵戒之意在此。初发心的格外要慎重,很多人年老还靠不住,果能一生直到进化身窑,那时都不犯律仪,才算是个清静比丘。戒律虽有大小性遮之分,皆要丝毫不犯,持戒清净如满月,实不容易,不可不小心。未曾受戒的,别人诵戒不能往听,只能诵戒前在斋堂听和尚嘱咐,不要忘记出家根本。论到出家,表相不难,不比过去要剃发,现在很多俗人都是光头的,出家只穿上大领衣就名僧人,但谁是真的僧人呢?如人饮水,冷暖自知,务望各自精进。

五月十六日开示

昨夜说的黑月白月诵两重戒法,这是世尊金口所宣。佛将涅盘时,阿难尊者问佛,未来比丘以何为师?佛曰:「汝等比丘,於我灭後,当尊重珍敬波罗提木叉,如暗遇明,贫人得宝,当知此则是汝等大师,若我住世,无异此也。」波罗提木叉,华言别解脱,谓身口七非、五篇等戒,不犯则能解脱。以波罗提木叉为师,即以戒为师也。戒条既多,怕会忘记,故黑月白月都要诵戒,以便记持不犯。曾受某戒,许诵某戒,听某戒;未曾受过的戒,不许诵,不许听。未受而诵而听就不合法,故诵戒法师在诵菩萨戒前问曰:「未受菩萨戒者出否?」维那答曰:「此中无有未受菩萨戒者。」诵比丘戒也要这样问。佛门弟子共有七众:一、比丘;二、比丘尼,这是男女之受具足戒者;三、式义摩那,此云学戒女,习学六法故;四、沙弥,五、沙弥尼,这是男女之受十戒者;六、优婆塞;七、优婆夷,此是男女之受五戒者。沙弥不许听诵比丘戒,怕沙弥见比丘犯戒而生我慢贡高,轻视比丘,故诵戒之前,沙弥进斋堂,顶礼长跪,上座抚尺云:「诸沙弥谛听,人身难得,戒法难闻,时光易度,道业难成,汝等各净身口意,勤学经律论,谨慎莫放逸。」沙弥答曰:「依教奉行。」上座又说:「既能依教奉行,作礼而退。」沙弥一拜起,问讯出堂。沙弥出堂之後,才开始诵戒。受了佛戒,当下即得清净戒体,即得解脱,即入佛位,位同大觉,是真佛子。受佛戒,是难得希有之事,所以受戒後,要谨慎护戒,宁可有戒而死,不可无戒而生。《僧只律》云:「波罗脂国有二比丘共伴来诣舍卫,问讯世尊,中路口渴无水,前到一井,一比丘汲水便饮,一比丘看水见虫不饮。饮水比丘问言,汝何不饮?答言:世尊制戒,不得饮虫水故。彼复劝言:长老但饮,勿自渴死,不得见佛。答曰:我宁伤身,不毁佛戒。遂便渴死,即生忉利天上,天身具足,是夜先到佛所,礼足闻法,得法眼净。饮水比丘,後日乃到佛所,佛知而故问:汝从何来,为有伴否?彼即以上事答。佛言:痴人!汝不见我,谓得见我;彼死比丘已先见我。若比丘,放逸懈怠,不摄诸根,虽共我一处,彼离我远;彼虽见我,我不见彼。若有比丘,於海彼岸,能不放逸,精进不懈,敛摄诸根,虽去我远,我常见彼,彼常近我。」和这位持戒比丘比较一下,我们是一天到晚乌烟瘴气,和猪八戒一般,哪里像佛的弟子呢?佛制比丘喝水,要用滤水囊,把水滤过才喝。中国现在谁用滤水囊呢?佛又方便,喝水时只许用肉眼观水,不许用天眼观水,因为用天眼观,则水中虫多,皆喝不得,勉强喝了又犯戒故也。所以不管你看见水有虫无虫,照《毗尼日用》规定,凡饮水都要持偈念咒。偈曰:「佛观一钵水,八万四千虫,若不持此咒,如食众生肉。」咒曰:「唵缚悉波罗摩尼莎诃。」时光易度者,一日十二时辰,昼六时,夜六时,一天二十四小时,一小时四刻,一刻十五分钟,一分六十秒,时间是刹那刹那的过,刹那刹那的催人老,你们沙弥,自出娘胎至今,转眼就二三十岁,你看时光是不是易过。道业难成,初出家的道心都好,日子久了,就懈怠起来。所以说:「出家一年,佛在眼前;出家二年,佛在西天;出家三年,问佛要钱!」既道心不长,道业就难成了,露水般的道心,怎能了生死呢!所以最後就嘱咐你们说:「汝等各净身口意,勤学经律论,谨慎莫放逸。」勤者精进不後退,如孔子所说,学而时习之,不分昼夜,行住坐卧,朝於斯,夕於斯,磨练身心,清净三业。经者,径也,即了生脱死之路径;律者,戒律,即五戒、十戒、比丘、菩萨等戒也;论者,佛大弟子发扬经律之妙义的着作。汝等沙弥,既发心为道,就要勤学经律论,勿空过日。

五月十七日开示

昔日赵州问南泉「如何是道?」泉曰:「平常心是道。」州曰:「还可趣向也无?」泉曰:「拟向即乖!」州曰:「不拟争知是道?」泉曰:「道不属知,不属不知;知是妄觉,不知是无记。若真达不疑之道,犹如太虚,廓然荡豁,岂可强是非也那!」州於言下悟理。我们说古人的空话,说平常心,人人都有,但怎能见得他是道呢?只要识得平常心,则一切处都是道;不识这平常心,就颠颠倒倒了。何故呢?我们不能回光返照,向外驰求,背觉合尘,朝朝暮暮,随境迁流,背道而驰,摸不着自己的脸孔。怎样叫平常心呢?平常就是长远,一年到头,一生到死,常常如此,就是平常。譬如世人招待熟客,只用平常茶饭,没有摆布安排,这样的招待,可以长远,就是平常;如有贵客到了,弄几碗好菜,这就是不平常的,只能招待十天八天,家无常礼,故不平常的招待,是不能长久的。修心人能心无造作,无安排,无改变,无花言巧语等,这就是平常心,就是道,也就是直心是道场的意思。六祖谓智隍禅师曰:「汝但心如虚空,不着空见,应用无碍,动静无心,凡圣情忘,能所俱泯,性相如如,无不定时也。」这些话,也是说的平常心,与这些话不相应的,是在鬼窟里作活计,就不平常了。昨夜说戒律,初发心的初生信心,归依三宝,求受五戒;再进步的,知人生是苦,而舍俗出家,入山修道,知比丘尊贵,而受具足戒;又发大心,而受菩萨戒。在戒堂听引礼师苦口叮咛,说到「寒心而生惭愧」,那时怕六道受苦而发道心,闻法泪下。问某戒能持否?都答曰能持,但受戒完了,过些时候,老毛病复发,就退道心,就不平常,反以贪嗔痴为平常了。明道的人,动静无心,善恶无念。性空即无心,无心即道。初出家人,不知佛法如何,规矩如何,修行如何。须知欲了生死,先要循规蹈矩。如孔子之制礼作乐,亦无非教人规矩,与佛戒律无异。执身即除习气,身得自由,则心有依处。古人有行住坐卧四威仪偈曰:「举佛音声慢水流,诵经行道雁行游,合掌当胸如捧水,立身项上似安油,瞻前顾後轻移步,左右回视半展眸,威仪动静常如此,不在空门做比丘。」以冰清玉洁的声音,称念诸佛圣号,这是念佛法门。进一步问念佛是谁,就是参禅了。若不回光返照,只口念佛而心打妄想,随想迁流,这样念佛就无用。念佛要口念心惟,以智观照,声音不缓不急,如水慢流,口念耳听,不打妄想,念念流入萨婆若海。一声佛号有无量功德,只此一声佛号就能度无量众生。诵经或照经文直诵,或背诵,或跪诵,或端坐而诵,或默念皆可。随文观想,看经中说得什麽道理。行道即经行,一步一步不乱,不东歪西倒,如空中雁行有秩序。一个跟一个,不紧不疏的行。一切处都是用功。合掌两手不空心,十指紧密,不偏不倒,如捧水一般,若一偏侧,水就倾泻了。站如松,两脚八字,前宽八寸,後宽二寸。身直,头不偏不倚,後颈靠衣领,如顶一碗油在头上一般,不正则油泻了。行如风,要照顾前後,轻轻移步,鞋不拖地;行楼上,楼板不要响;生草不踏,爱护生物。开眼看东西,只展半眼,所看不过三五七尺远。行住坐卧,能具威仪,使人一望生敬。若不先自检责,何以化导群机?既自治之行可观,则摄化之门不坠。有道无道,举止如何,别人一看便知。心能平常则始终不变,经历风波险阻,此心如如不动。如憨山老人者,就是我们的模范。他老人家生於明朝嘉靖二十五年丙午十月十二日,十二岁请於母出家,礼南京报恩西林和尚为师,受具戒於无极和尚。二十岁西林和尚寂後,房门大小事,众皆听憨山决之。後从云谷大师在天界坐禅,二十八岁游五台,见憨山甚佳,因以为号。二十九岁阅《肇论》,悟不迁义。妙峰谓之曰:「且喜有住山本钱矣!」三十岁发悟,说偈曰:「瞥然一念狂心歇,内外根尘俱洞彻,翻身触破太虚空,万象森罗从起灭。」自披剃至七十一岁冬,游双径,上堂说法,启口数千言,不吃一字。侍前传录,疲於奔命,日不暇给。其详细史实,具载《年谱》中。他老人家一生历史,数十年中,环境千变万化,千辛万苦而道心始终不变,这就是平常心,长远心,就是我们的模范。他遣戌雷阳时,作《军中吟》云:「缁衣脱却换戎装,始信随缘是道场,纵使炎天如烈火,难消冰雪冷心肠。」把自己坚固不变的心都吐露出来。佛法到今日更衰微,起过不少风波。解放前,全国僧尼还有八十万,去年只余七万多,还俗的十占其九,这就是无长远心,无坚固心,烈火一烧,就站不住脚。若是真佛弟子,就要立志,具铁石心肠,先学威仪,循规蹈矩。不怕人说你脑筋不醒,要死心崇奉佛的教诫。由於多劫种下善根,此生才得入佛门,就要努力求道去习气,不入名利场,不当国王差,把心中的习气,一点一点的除去,即是大修行人,得入理体,坚固心历久不变,平常心动静一如。

五月十八日开示

《禅门日诵》上载有憨山大师《费闲歌》十首,讲十件难事。这十件事办不到,就是空费力,就是闲无用,故曰《费闲歌》。若把这十事做到,就了生死。十件难事是:体道难,守规难,遇师难,出尘难,实心难,悟道难,守关难,信心难,敬心难,解经难。我与古人一比,自知惭愧,不敢多舂壳子。别人把我当古董看待,以为我有道德,我不敢多说话,别人认为我装憨,此事如人饮水,冷暖自知,并非我客气。古人说:「画虎画皮难画骨,知人知面不知心。」我内心的惭愧谁能知道呢?我骗佛饭吃,比你们多几年,你们不相信苦恼业障,我的苦恼又说不出,现在只吃空饭,讲话也讲不好,讲的又不是自己的,只是前人的典章,或诸方的口水,都是眼见耳闻的,自己肚里一点也没有。古圣前贤,千佛万佛,传一心印,不说一语,佛祖相传,无非如此。古人说得到行得到,别人不知我的苦恼,还以为了不得,明眼人会说我,你何不自己讲讲自己。前天杭州某人来一封隐名信指责我说:「抑其有以宗匠自命者,咸多墨守偏空,纵有满腹知解,对本分上一点不能相应。阿附权贵,广收门徒,虽名喧一时,亦不足重。……故有秘戒不许滥传於不道不明不圣不贤之人,若遇其人而不传,则必受其殃;若传非其人,亦受其殃。未审大师遇有应传而不传,不应传而传者之事否?(按传者传法也)……一、和尚蓄须,沙门败类,开千古破戒之风,留後人讥讽之玷;二、云门事变,不明事机,徒以宿业果报而自慰,造成三僧失踪,一僧身亡。有此二事,足以证明大师功过深浅矣。孔子说,丘也幸,苟有过,人必知之。」这封信指责我,就是我的善知识。我很感谢他,可惜他的信不署名,又没有回信地址。他说:「盖以大师之神明,当可知也,倘有缘分,请一回示为祷。」因此,我写信到杭州托心文法师打听这封信是谁写的,想和他通个信。他说我以宗匠自命,又说就学人所知者,其能行解相应作法门之龙象,不愧为人天眼目者,舍大师其谁能当之等语。他最初责我以宗匠自命,我何尝敢以宗匠自命;继又赞叹我舍大师其谁能当之,这些话我实不敢当。问我传法之事,我自己应不应得法也不知,哪里敢说传不传呢?谈到和尚蓄须这件事,旁人对我是不清楚的,我初出家时,误学头陀留须发带金箍。那时不明教理,早就错了,後来被善知识一骂就剃了,以後每年剃一次头,每逢除夕洗一次脚,平生不洗澡,既然一年才剃一次头,平常不剃头,就不剃胡子,我不是有意养胡子的。照佛制度,应该剃除须发,中土风俗,以须眉男子为大丈夫相,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,所以中土祖师亦有顺俗留胡子的。说到云门事变,责我不明事机,这事亦与我无干,谁失踪,谁身亡,我也不知,古来酬还夙业果报而罹难的祖师很多。以上的话,由於我放不下而说的,平常会说古人的话来劝人,遇到境界,自己就打不开,真所谓能信不行空费力,空空论说也徒然。我长年害病,无力行持,不能如古人那样要死就死,要活就活,来去自由。初发心同参们,不要提我的虚名,不要听我的空话,要各人自己努力。自不努力,向外求人,都靠不住的。行持不限出家在家,都是一样。讲个典章你们听,云南有一位秤锤祖师,明朝人,姓蔡,住昆明小东门外。父母去世,遗下财产田园,生活过得很好,勤俭劳动,自种菜蔬出卖作零用。妻年轻貌美,好吃懒做,和野汉子私通,蔡虽明知此事也不说她,日子久了,她更胆大,天天和野汉子私通,毫无顾忌了。有一天,蔡很早就出门卖菜,预计野汉尚未离家,就买好酒肉带回家,这时野汉尚未离去,只好躲在床下。蔡入厨弄饭菜,妻觉得不好意思,就去洗脸并帮丈夫弄菜。饭菜弄好了,蔡叫她摆碗筷,她摆了两套碗筷,蔡叫她摆三套:「我今天请客。」她摆好了,蔡叫她请客出来喝酒。她说:「客在哪里?」蔡曰:「在房里。」她说:「你不要说鬼话,房里哪里有客?」蔡说:「不要紧,不要害怕,你请他出来好了,若不出来,我就给他一刀。」妻不得已,就叫野汉子出来。蔡请野汉子上座,向他敬酒,野汉子以为有毒不敢喝,蔡先喝了再请他喝,野汉子才放心。酒菜吃饱了,蔡向野汉子叩头三拜,说,今天好姻缘,我妻年轻,无人招呼,得你照顾很好,我的家财和我的妻都交给你,请收下吧。妻和野汉子都不肯,蔡持刀说,你们不答应,我就要你们的命,二人没法,只好答应下来。蔡於是只身空手出门,往长松山西林庵出家,一面修行,一面种菜,後来用功有了见地。再说野汉子财色双收以後,好吃懒做,老婆天天挨打挨骂,吃不消,她悔恨了,跑到西林庵请蔡回家,想重寻旧好,蔡不理她。後来野汉子把家财吃光了,弄到她讨饭无路,她想起蔡的恩情,想报答他。蔡平常好吃昆阳的金丝鲤鱼,她弄好一盘金丝鲤鱼,送到西林庵给蔡吃。蔡收下说:「我领了你的情了,这些鱼我拿去放生!」妻曰:「鱼已煮熟了,不能放生。」蔡即将鱼放在水里,鱼都活了,直到现在,昆明黑龙潭古蹟,还有这种鱼。蔡是俗人,对妻财子禄能放得下,所以修道能成功。奉劝各位,都把万缘放下,努力修行,期成圣果吧!

更新于:2021-03-14 20:53