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贤清法师:心经讲记——《法性基础》之二十二

更多文章 2020-05-26

谈「造神」与「封神」

释昭慧

脸书留言录(之六十五)

102.1.12(子夜)

一、妳的问题是大哉问

Dapheni Chen,

上午我在交通车上以手机响应妳说:「刻在车上,文字输入吃力(很巅陂),待下午返来,再针对妳的跟帖,好好点评一番!」

孰料下午回来后,由于近日体力透支过甚,被医师发现而强烈要求「立即躺下休息」(最近给内湖园区的事岔神之后,腊烛几头烧,每晚睡觉很少超过三小时的)。我迫不得已,只好发帖征得妳的同意,让我改成晚上作答。好在有妳的体谅,容我「宽心静养」,这才让我安心地睡了两个小时的好觉。否则「重然诺」的我,只要想到无法准时回复的「信用问题」,肯定是会坐不稳,站不牢的!因此妳的慈悲与体谅,是我首先要诚挚向妳致谢的!

其次,妳诚恳地于后续跟帖之中,说到「回头看文中有些情绪言词,已自省,会收敛」,这也让我肃然起敬!人嘛,谁没有情绪呢?但负面情绪真的无助于理性的讨论,只会激起别人的怒气。伤害了别人而又死不道歉,??更是让怨结转深。这种道理佛经中常说,但是真正用到生活中并不简单。许多人就为了那不值几个钱的「面子问题」而死不认错,搞到事情越卷越大呢!因此妳的「已自省,会收敛」这六个字,是我在妳的数则跟帖所有文字之中,所看到最能彰显人性光辉的表述!

既然如此,我就不再针对那些「情绪言词」响应了,直接针对妳的问题,好吗?

妳的问题是大哉问!尤其有关「生态佛学」问题,这正是我的一项三年期国科会总合型计划,所要研究的问题,届时将会连续三年,于每年四月或五月间之学术会议上,提交我的论文,妳得空或可前来报名参加。详情就请自行上该学院官网查询,好吗?但在这里,我就把问题范围缩小到原初的几则跟帖,就着「1、对『神』之定义模糊;2、对『四塔』或『海涛法师』的例举,引喻失义;3、通篇多处更有违反事实与逻辑的严重问题;4、依然犯了先将人家『封神』然后要他『是神』的道德审判过失」这四点中,唯一「造神」这个问题,来好好地与妳聊一聊。因为那些指出「引喻失义」「违反事实与逻辑」的论述,多少是会给妳带来精神压力的。只要妳同意,我就先不谈这些。假使妳整个看完了我的以下论述,还是感到困惑,届时我再耐心响应妳。

二、证严法师不是「救世主」

我为何会说妳「对『神』之定义模糊」呢?大凡受过严谨学术训练的人都知道(因此想必妳也知道):对任何一个关键性的词汇,在展开论述之前,一定要先行界说它精确的「定义」,接着才能依此定义,来设下要讨论的「范畴」。倘若同一词汇的定义不一,那肯定会出现「各说各话」而毫无交集的现象。

但是妳要知道:「神」的定义是很多元的。一神论的「神」,有的是「造物主」,有的是「救世主」,有的兼具「造物主」与「救世主」的功能。佛教并不承认有「造物主」与「救世主」,因此在宗教学中,被归类为「无神论」。那不是指佛教不承认有些福德比我们高的「神」,但佛教一般不名之为「神」,而把他们叫作「天人」。因此妳所说的「造神运动」中之「神」,恰恰是指「救世主」(弥赛亚)。人类社会确实充斥着「救世主」降临的期盼,他们经常将这样的期盼,转移到政治领袖或宗教领袖身上。这就是我为什么常常要先行表白「本人拒绝当『救世主』」的原因——我绝对不肯就范以满足人们的期盼,因为「缘起中道」的智慧,使我深深知道:我没有那个能力来救世,因此也犯不着陷入那永无止尽的苍生悲情之中,这样才能让我身心平衡地「快快乐乐作社运」!

证严法师是「救世主」吗?她当然也不是,她甚至几度婉拒了诺贝尔奖的提名。有一回某个「诺贝尔奖提名计划」的相关人等从国外回来并找上了我(日久年深,大名已忘),说他们「劝进」无效,拜托我来劝请证严法师接受提名,我当即告知:「她不会接受的!」但看他们不死心,一再强调那必将会成为「台湾的荣耀」,我情非得已,只好在某次拜会证严法师时,向她传递了他们的恳求。果然她不假思索,诚恳地答复我,她真的是「志不在此」!

连举世公认「诺贝尔奖」之最高殊荣,她都没有兴趣戴上那顶桂冠了,试想,她还会企图让人们给她「造神」吗?她的的确确是我所看过的修道人中甚难稀有的,「视功名如浮云」的修道人。

再者,「人天长夜,众苦煎迫」,她能救得了多少?虽然慈济人的救苦救难无远弗届,而且也已成为台湾在全球的光荣印记,但是她在言谈之间,却从不以此自豪,眉宇之间毫无得色!因为她深深知道:比起那些还未获得接济的苦难苍生来说,慈济人能做的,还是相当地有限!

特别是,她自知她的体力有限,身躯业已一天一天老迈了。她近年业已感知到:「重大灾难将成常态!」可能是大悲心的感通力特别灵敏吧!每当她遭受重大病难之时,隔不了几天,就出现了某个国家、某个地区的重大灾难。例如有一年,她在环岛行脚为慈济人打气的途程中,忽然晕厥过去,实时送到新店慈济医院急诊室里急救。过不了几天,竟然就发生了震惊全球的海地大地震。一次发生还可能是巧合,但几次巧合下来,她的知近弟子都十分胆战心惊。一方面怕她出现不测,一方面又怕哪里会发生重大灾难。因此她的「同体大悲」,也让她在「苦众生之所苦」的同时,饱受了肉体上的深重折磨。

我可不是惊悚片导演,做学术的学者性格,更使我不喜欢谈这类事情。更何况,这些事,她本人与知近弟子几年来都从不对外讲述,就是为了怕出现类似「2012末日说」所带来的民心扰攘。但是看到那些不断地骚扰她,无所不用其极地羞辱她的「台湾奇迹」,又看到妳在跟帖中隐喻她在搞「造神运动」,终于首度公开说明如上。

三、慈济是长江大河

我认为她不是「造神运动」中的「神」——造物主,她自己也知道她不是。但是弟子们对于「总有一天会失去她」,感到深深不舍,因而将「宇宙大觉者」的圣像,塑造成类似她的模样。他们甚至不得不成立较为刚性的「慈济宗门,静思法脉」,原因都在于此。他们还是试图在有一天「后证严时代」到来之时,能够在他们心目中「如佛」的师长雕像座下,重温师长叮咛,好能将救苦救难的慈济志业,永续经营下去。因此,虽然我也不习惯看到这样像她的「宇宙大觉者像」,虽然我从不建立宗门法脉,但是老实讲:我的道德洁癖,只是凸显了一项事实:「我没有证严法师那么慈悲」。因此前些天有一脸友将本道场拿来与慈济对比时,我立即跟帖提醒她:

「弘誓不能与慈济比,慈济是长江大河,难免夹杂大量泥沙滚鼓而下!弘誓只是涓涓细流,清则清矣,起不了那么伟大的作用!」

我不懂假客套,我说的,就是我心里所想的——我没有证严法师那么慈悲。弘誓学院只不过是「涓涓细流」,我尚且得时常为学众心性不成熟而伤害或冒犯众生的言行,而时加诃责,并且一些习性顽强的学众,经常得经过数年乃至十数年的严格调教,才有可能真正做到「洗面革心」。试想,六百万会众的庞大团体,如何可能对会众作出百分之百的「言行品管」啊?

因此,他们得用「规格化」的套装模式,让会众先从制服、发髻与「感恩」之类口头禅,由外而内地塑造出会众的质量。但那当然还是很有限的!有人就曾这样对我说:「明明知道某某人平时不是那付德性,一穿上慈济制服立刻就变了个人,总是感觉『假假的』!」这也就是为什么Murphy或洪立明,都挺不喜欢慈济的原因。不要说是内湖园区的反对者,连受到我的影响而转念试图支持慈济的友人,有时也都会受到某一、两个「慈济人」口气不逊的闲气!

这不是证严法师的错,试问:即便是各位的亲生儿女,要调教他们又岂是易事?老实说,谁都没有这样的能力,让六百万人被雕成一个模子的。

但这也就是证严法师的「错」,谁叫她那么「不舍苍生」呢?她倘若能像我一样做个「涓涓清流」,就不会让「慈济」这个「难免夹杂大量泥沙滚鼓而下」的金字招牌,产生那么沉重的形象压力与道德负担了。

近年她常常跟弟子们说:「来不及了,快要来不及了!」大家当然知道,她不愿动辙以「末世到了」来吓死人,而是要告诉弟子们:「赶紧多做,能挽回多少,就挽回多少。」因此,她会要求慈济人更加强化「援救全球灾区」的功能,她并于内湖园区的烂铁皮屋内,成立了全球赈灾的重要物资集散地,甚至试图将此地作多重利用,平时当做环保园区并提供各项小区服务,万一台北市发生灾难时,她还有将内湖园区当作「台北市赈灾物资供应中心」的心理准备。

「来不及了,快要来不及了!」这些话在她的弟子听来,心里格外辛酸、悲凉!他们深知她「不是救世主」,深知她终有一天会离开这片土地(因此我那天特别心有感触,会说出这样沉痛的话:「亲爱的台湾人,你,我,我们或许真的「不配拥有」证严法师吧!)

四、不能犯错(且不准犯错)的「神」

但是,当我说那帮反内湖园区的人「帮慈济『封神』,然后要求慈济『是神』」,我的定义是很清晰的,那尊「神」,不是「造神运动」的「神」──「救世主」,而是「不能犯错(且不准犯错)的神」。这个定义绝非我在作「事后诸葛」,因为在我的留言板中,业已凿凿有据。我在本月11日针对Larry Feng所说「强力表达,请将公交车广告暂停」的那篇(附带公交车广告照片之)留言板上,是这么说的:

高龄七十六岁的,终其一生席不暇暖地,无怨无悔地,不求回报地救苦救难的证严法师,一方面被你们供上「神坛」,成为一尊「不能犯错」(而且「不准犯错」)的「神」,一方面又被你们拖下地狱,「无有止尽」地施以精神上的霸凌,与名誉上的凌迟!

这样,我的定义是始终一致的。因此我的结论就是:所有旁人都没有资格将慈济「封神」,然后要求他们「是神」。他们是一群为数庞大的凡夫,……凡夫本来就有正常的喜怒哀乐,只要在可节制的范围之内,没有人有权利不准人表达那些「正常的喜怒哀乐」!但他们却深深不幸地受到了「封神」者的压迫,以他们「是神」为名,严重地剥夺了这样的基本「人」权。

这就是为什么我会一再强调……对「系争土地」事宜所作出的任何响应,本人都谨守一个原则:拒绝「给慈济『封神』,然后要求慈济『是神』」。也就是说,我不会用「神」与「人」的两套道德标准,来看待「系争土地」的争执双方。

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会说……被人不断侵门踏户,前来指着鼻子狂骂,还要「感恩感恩再感恩」,这正是我打死也不肯成为「慈济人」的原因——我可不要「被人封神,而后被要求像一尊神」!

这更是为什么我会说……终于「有一男一女之慈济志工,以高亢严厉之话语,指摘对方」了,这是慈济人早就应该做的事!他们被供在「神坛」里太久了,他们早就应该走下「神坛」,看看这个「人善被人欺,马善被人骑」、「软土必被深掘」的世间实相!

五、结语:普天三无

以上表述「造神」与「封神」之不同,以此回馈妳所提问的主轴。而且我非常感谢妳,倘若不是妳的「大哉问」,如此忙碌的我,可能终其一生都不会全盘谈述以上内容……作为「非慈济人」并且「打死也不当慈济人」的我,对证严法师之人格风范,所作的侧面观察与诠释分析。

她不应该被强迫「封神」而硬生生架上「神坛」,这样对她实在是太凶残、太粗暴、太软土深掘了!

证严法师只是一介将喜怒哀乐之情,渐次升华而达致高超境界的「人」。

「忍」字头上一把刀,她不是木头,不是石头,对于那些无所不用其极地凌迟着她的恶毒语句,她不会无感!但是为了慈爱众生,她吞忍下了这所有一切精神凌迟与恶毒伤害!

因此我虽偶而诙谐地说:「普天之下没有我不原谅的人」之慈济人,业已被道德锁炼套牢,而乖乖走上了神坛。但是「普天下没有我不爱的人,普天下没有我不信任的人,普天下没有我不原谅的人」,这确实就是她修行境界的如实语,她是靠着这样沛然莫之能御的大慈大悲,而非甚深禅观,而让「心中烦恼、埋怨、忧愁,放下了!」

证严法师不想自我「造神」,但她的的确确是在自然流露其「平凡伟大」的芳洁人格时,让全球慈济人肃然起敬而视之「如佛」的凡夫菩萨……伟大的凡人!

更新于:2020-05-26 15:34